探寻提振消费路径

2025年12月18日，在“《财经》年会2026：预测与战略暨2025全球财富管理论坛”上，多位券商首席经济学家、学者聚焦消费提振路径，从扩大投资、提升居民收入、改善居民收入分配等多个维度，为破解消费疲软建言。

当下，国内消费需求不足成为经济增长的关键制约。国家发改委党组近日在《求是》杂志刊文称，内需不足是当前经济运行面临的主要挑战，突出表现为居民消费率偏低，2024年中国居民消费率为39.9%，与发达国家相比仍有约10—30个百分点差距，特别是服务消费占比偏低。 

投资于人

“回到中国经济本身，如何解决有效需求不足，似乎成了一个长期的题目。需求不足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从需求的不同类型来看，第一个就是消费需求不足。”中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明明说。

明明表示，11月的社零数据较预期低，2025年下半年社零数据较上半年低，重要原因是下半年“以旧换新”政策额度规模相对小，消费下降。

“过去我们不断增加以旧换新的规模，方向肯定是对的，但从结构上看未必是对的。”明明表示，从消费品以旧换新的发展特点来看，由于不同产品消费周期不同，补贴产品的体积及单价由大变小，即从汽车等大件商品，到家用电器、消费电子等小件类型商品。

明年能补贴什么？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提出“必须坚持投资于物和投资于人紧密结合”。明明认为，为进一步拉动消费，补贴的品类和补贴的方向要进一步优化。当耐用品的补贴告一段落后，可以转向服务性商品，甚至是基础设施投资，比如修建体育运动场所、电影院、剧院等，尽管投资于“物”，但最终在“人”身上发生效能。

中信建投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黄文涛认为，虽然国补的政策有效，但对于消费的作用也仅仅是脉冲式的，在国补投放期间，消费企稳回升，国补的空档期又出现了消费的脉冲式下降。

黄文涛表示，展望未来，服务性消费具备很大潜力。从国际经验来看，人均GDP（国内生产总值）达到1.5万美元以上时，各国在消费结构方面都出现了变化——从商品消费转向服务性消费。今年年底，中国人均GDP预计达到1.4万美元左右，服务性消费在未来或将进入一个快速增长的阶段，为中国消费的企稳回升提供很好的时间窗口。

与此同时，黄文涛表示，决策层会议传递了“投资于人”的政策转变，“投资于人”在过去几年已经初见端倪，财政支出里用于人的成长、人的健康、人的就业、人的养老等方面的支出比例在温和抬升，可以预见未来“投资于人”会得到更加有力的践行。在这一过程中，相关领域会得到更多财政资金的支持，一部分会转化为消费的动能、消费潜力的挖掘和提升。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所长张斌认为，消费属于慢变量，短期内难以大幅提振，而投资等快变量调整空间大、见效快。短期内快速扩大投资，能有效做大名义GDP，让居民收入、企业盈利、政府税收同步增长，进而为消费提供坚实支撑，二者并非对立关系。

改善收入分配

阳光保险集团首席经济学家邱晓华认为，消费的潜能还远远没有释放出来，有多种因素抑制消费潜能的释放。从宏观上看，在整个国民收入分配中，居民所占的份额还偏低，政府、企业所占的份额偏高，这是最大的因素。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原副院长蔡昉表示，当前，消费需求已成为经济增长的关键制约，而消费水平取决于收入和收入分配状况。

“国际经验表明，从中等收入向高收入阶段迈进时，消费率需显著提升约20个百分点。我国消费率目前约为39%，与更高发展阶段的要求存在差距。因此，提高收入水平、改善收入分配，是突破制约、支撑未来经济发展的关键。”蔡昉说。

蔡昉认为，要理解当前中国收入分配状况与现代化目标之间的距离，可以从三个关键指标入手。

首先看总体收入差距。蔡昉表示，基尼系数是衡量收入差距的常用指标，数值在0到1之间，越高代表差距越大。一般认为，0.4是收入分配相对合理的阈值。因此，应设定明确的收入分配改善目标：争取在“十五五”期间显著缩小差距，到2035年努力使基尼系数降至0.4甚至更低。多数经合组织国家再分配后的基尼系数均在0.4以下，部分甚至在0.3左右。

其次是城乡收入差距。蔡昉表示，该差距自2008年起快速缩小，这得益于脱贫攻坚和各项惠农政策。但目前城乡收入比仍在2.3—2.4左右，在国际上仍属较高水平。研究表明，城乡收入比降至2以下是相对合理的标准。

再者是收入分配结构。“我们强调要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总收入中的比重。自2008年、2009年以来，这两个比重均有所回升，但尚未恢复到20世纪90年代初期的历史较好水平，也普遍低于多数经合组织国家。这说明我们仍有提升潜力，需进一步优化分配结构。”蔡昉说。

蔡昉表示，改善收入分配需多措并举，根本在于提升人力资本，需构建覆盖终身的教育培训体系并统筹优化教育资源。另外，需着力消除就业歧视、弥补重点人群技能缺口。特别是针对大龄劳动者，应在法律层面明确禁止年龄歧视，并通过培训帮扶消除其技能缺口，提升就业能力。

增加居民财产性收入

当下，居民工资性收入仍是居民可支配收入的主要来源。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4年，居民工资性收入占居民可支配收入比重达56.5%，经营净收入、财产净收入、转移净收入占比分别为16.7%、8.3%、18.5%。

明明表示，房子和股票是居民财产性收入的主要部分。从房地产方面看，目前房地产库存迎来了2015年之后的另一个历史高点。去房地产库存，这一过程中包含货币政策的结构性工具、财政政策的专项债收储工具，以及地方政府在推进的一些收储、存量房转换使用用途变成廉租房、保障房等。从资本市场方面看，从交易量和指数的角度衡量，中国资本市场的上涨非常明显，投资者更关注能否实现一个资本市场期待已久的“长牛”或者“慢牛”。市场最终还是根植于宏观经济，还是要回归到一个经济和市场的良性循环。

黄文涛表示，消费是收入的函数，首先要解决收入的问题，即解决就业和收入稳步提升的问题。他建议在稳就业、稳收入方面推出一揽子的措施，形成一个政策的合力，特别是进行保障性补贴，在稳就业方面实施再贷款补贴和贴息政策方面有进一步政策空间。对于稳步提升财产性收入的建议，无非是稳楼市，稳股市。从股市方面看，现在政策初见成效，今年以来A股表现可圈可点。未来应该继续加大力度，建议出台稳定市场的政策，稳定两个市场的预期，提升居民财产性收入。

摩根士丹利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邢自强表示，从历史的经验看，以日本、美国、欧洲为例，如果房地产不实现止跌回稳，光靠先进制造业，光靠一定的科技自强，很难打破国内经济遇到的低物价循环、消费疲软问题。“十五五”规划建议稿的出炉很好地回答了当前的困惑，规划是比较平衡务实的，提出了科技为纲，兼顾消费，特别是将居民消费率明显提升作为重要的宏观目标，关键是如何实现。

“消费不足有两大原因，首先是社会保障还有待夯实，有待更加均衡，从而减少后顾之忧，让老百姓敢花钱。其次还需要房地产市场止跌回稳，尽管新质生产力带来了亮点，但房地产的体量大，它带动的就业岗位多，财富效应大。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房地产尚未企稳，很多边际上的利好会让大家体感不足。”邢自强说。

与此同时，邢自强建议为按揭贴息，可以优先选择在中国一些大城市进行贴息，如通过财政手段或者准财政手段进行100个基点甚至以上的贴息，以此，在部分城市将会首次出现租金回报率逐渐接近于按揭利率，改变老百姓的购房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