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频繁过境，沿海城市如何“科学防御”？

广东省水利厅工作组在汕尾协助前线防汛。图源：广东省水利厅

南方财经记者谭海燕 实习生钟言  广州报道

9月24日17时前后，今年第18号台风“桦加沙”在广东阳江市海陵岛沿海登陆，登陆时强度为台风级（13级）。

根据此前预测，作为今年以来的最强台风，“桦加沙”中心附近最大风力一度高达17级。这给南海中北部海面、广东省海面及市县带来严重风雨浪潮影响。在台风登陆之前，广东、福建的多个沿海城市严阵以待。广州、深圳、佛山、东莞、惠州、江门等多个城市宣布实施“五停”（停工、停业、停市、停运、停课），广东全省高铁、普速列车停运一天，广州白云机场、深圳宝安机场等多个广东机场航班大面积取消，多地提前转移群众。

官方罕见用“巨灾”来形容此次台风，同时将这次的台风与2018年的超强台风“山竹”对比。当年，台风“山竹”造成了广东、广西、海南、湖南、贵州5省（区）近300万人受灾，5人死亡，1人失踪。

实际上，台风是沿海城市常见的气候灾害之一。近年来，在全球气候变化、极端天气频发的背景下，台风的特征也发生了变化。中国气象服务协会会长许小峰告诉南方财经记者，在气候变化背景下，海洋气温上升，大气温度上升，水汽也增加，即使台风数量无明显变化，甚至登陆台风可能减少，但强度增强是大概率事件，极端天气和气候事件的风险随之上升。

台风频繁过境，沿海城市如何吃一堑长一智，更科学地防御台风带来的灾害？老城区和新城区在预防方面有哪些值得借鉴的经验？在许小峰看来，沿海地区在加强对超预期强度台风防范的同时，亟需提升基础设施（如交通、堤防）的抗洪能力，同时强化气象预警预报能力。此外，需重点关注台风引发的次生灾害，针对风、雨、风暴潮、地质灾害、雷电等不同影响，提高防御针对性，深化对灾害影响的认知以精准应对。

24日下午，广州珠江水位快速上涨，出现短暂“水浸”，广州市区部分地段出现内涝。不过，比起预测，台风“桦加沙”登陆广东时等级有所减弱。

目前，针对台风等气象灾害，监测和预防是最主要的应急措施。应急管理部部长王祥喜在9月24日的国新办发布会上介绍，当前在全球气候变暖的背景下，极端天气灾害趋多趋强，应急管理部做的主要工作有提高防治能力、强化预警“叫应”、破解“三断”的难题，以及做好应急保障。

例如，去年，为了应对有气象记录以来登陆我国的最强秋台风“摩羯”，海南、广东、广西多地启动了“五停”措施，海上15万艘渔船回港避风、陆上128万人转移避险，海南还专门安排临产孕妇提前入院，全力把损失降到最低。

通过提升气象预警预报能力，提前抢抓窗口期做好相关地区撤离工作、加固工程等，也是地方“防台”的主要思路。这次在“桦加沙”登陆前，9月22日下午，广东省委、省政府召开全省抗击18号台风工作会议，并在会议上宣布广东全面进入临战状态，抢抓窗口期做好防御准备。

许小峰表示，“防台”措施一般根据台风等级预判，超强台风的强度可能随时间而发生变化，如此次“桦加沙”最强时达17级，临近登陆可能减弱为16级强台风。若为超强台风登陆，防范措施需更为严厉；若为强台风，措施等级可适当降低。但即便如此，强台风仍可能对简陋房屋、供电设施及农作物造成损失，关键是做好可防护领域的防护工作。

这也是为何，广东此次动员全省各个部门，一边严防，一边大规模撤离人员。广东省应急管理厅数据显示，截至24日18时，全省共转移超222万人。

许小峰告诉南方财经记者，目前我国“防台”主要应对措施包括“五停”等临时性举措，而在极端天气频发的背景下，韧性城市建设需从多方面推进长期工作。

一方面，要强化应急预案、方案与措施的及时性，气象部门需加强监测预警，且无论台风强弱都需提高警惕，灾害大小并非仅由台风强度决定，雨强、登陆地点的抗灾能力等都会影响灾害程度，防范需结合具体情况调整。另一方面，需重新审视原有抗风抗雨标准，在城市建设、规划及建筑体抗御能力提升中，根据极端天气变化进行标准修订。

除了根据气象部门的巨灾防御警报外，真正的挑战还在于预判台风的路径，尤其是如何在路径多变、强度极强且可能多次登陆的“风王”面前，平衡科学的严谨与公众防御的紧迫性。

其中，人工智能（AI）模型和大数据分析在台风预报中扮演着越来越核心的角色。AI能够以惊人的速度处理海量气象数据，从而显著提升台风路径和强度的预测精度，甚至实现分钟级、百米级的超高时空分辨率预报。

以上海“城市多灾种早期预警工具箱”为例，其今年首次发布了“雨师”和“扶摇”两个气象预报模型。“雨师”能够帮助判断对流天气何时出现、何时消亡，有望将强对流预警时效提前15至45分钟，这意味着城市灾害性天气防御将多出一段“安全缓冲期”。而“扶摇”可将气象预报频次从目前的逐1小时提升至逐10分钟级更新，预警精细程度更是有望深入到街镇一级。

“人工智能、数字孪生等技术有望提升应急演练与决策能力。”许小峰介绍，广东省应急管理厅全面整合气象、水利、林业等跨部门监测数据以及危化、矿山等企业物联感知数据，构建个性化的应急场景智能算法，打造共建、共治、共创、共享的应急管理信息化新模式。2023年，广东省通过实时监测台风路径、渔船坐标、水位监测数据等重要信息，有效应对了30轮强降雨和6次台风。

“防台”是一项长期的工作。2017年，我国28个城市启动气候适应型城市建设试点。到了2024年，39个城市开展深化气候适应型城市建设试点，深圳是其中的试点之一。

根据联合国的定义，韧性城市指的是，城市及其居民在面对急性冲击（如风暴、地震、疫情）和慢性压力（如海平面上升、贫困、不平等）时，能够吸收冲击、适应变化并在必要时转型重构以维持或恢复关键功能。

实际上，我国多地已将“韧性”写入城市总体规划、城市更新、防洪/排涝、基础设施升级等专项规划，形成从顶层设计到工程与社会韧性并重的实践。因为现代城市防灾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工程建设范畴，其要求我们将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前沿科技深度融入城市的每一个毛细血管，实现从被动防御到主动预判的范式转变。

近年来，广州、深圳等地加快建设了“智慧排水 ”“智慧水务”与城市内涝预警信息系统。

例如，广州统一制定排水物联接入标准，统一打造全市水务物联网平台，建立全市统一的排水物联监测体系。为提高数据传输安全性，对物联设备与物联网平台之间传输报文采用加密传输机制；规划全市统一的物联建设方案。今年5月，《广州市防洪（潮）排涝规划》正式获批，广州提出规划至2035年构建起安全可靠、通畅稳固、低碳韧性、智慧高效的高质量防洪（潮）排涝体系。

而深圳则布局更早。从2020年开始，深圳市就率先在罗湖区开始推广“智慧水务”，其中就包含了应用物联网技术的智能感知系统，该系统可以将排水设备与智慧云平台相连接，通过远程监控技术及时了解城市排水情况，通过水位阈值预警系统，提前预知水位。

腾讯云相关技术可以应用到智慧海绵城市管理系统

除此之外，深圳还启用了由腾讯云打造的数字底座，可以连接气象、水文、规划等部门的数据库，并通过腾讯云的智能物联网、大数据等技术，将城市土地、建筑、水体等地上地下的基础设施数字化，建成海绵城市建设绩效评估数据模型，全面监测系统覆盖区域内的水质、径流控制情况。

许小峰评价，当前面对自然灾害，各部门可以通过数据手段加强信息沟通，气象部门需及时将台风信息传递给交通、应急、农业、建筑、能源等相关部门，在政府统筹领导下，各方根据需求互通信息。未来，则可以在信息共享基础上，逐步完善数字孪生模拟、灾害模拟等技术，借助大数据、人工智能及算力提升，推动智慧应急系统建设升级，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目前，深圳、广州等大城市在应急救灾等措施已经比较成熟，在气象监测预警设施建设、预报能力与应急能力方面优势突出。相比之下，沿海郊区农村、乡村及山区受台风影响往往更大，需要格外关注和重点防护。”许小峰说。

然而，再强大的技术和工程，最终都需要“人”来守护和激活。尽管科技为防灾减灾提供了强大助力，但真正决定城市安全底线的，是那些在风暴中坚守岗位、超越技术局限、凭借经验、直觉和同理心做出关键判断的“人”。社区，作为城市最基本的细胞，其动员能力是城市防灾体系中不可或缺的“软实力”。尤其是那些人工智能、物联网等先进技术难以触达的老旧城区，当预警信号响起时，是社区网格员“逆风而行”挨家挨户的通知，是志愿者们不顾个人安危的奔赴。

例如，今年第6号台风“韦帕”来袭时，深圳罗湖区以“网格+气象”机制为核心，构建“气象数据支撑—网格精准执行—群众全员参与”的防御体系，网格员化身“预警员”“侦察兵”“守护者”，实现“零伤亡、少损失”，更涌现多方联动、逆向担当等亮眼实践，彰显基层治理精细化与韧性。

第18号台风“桦加沙”来临前，东莞沙田镇提前发动人员组织防御，累计转移群众3163人，集中安置在18处应急避难所、酒店和亲友家中，每位转移群众都领到矿泉水、热餐、被褥等物资，截至台风过境后1小时，沙田镇已全面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道路畅通、电力稳定、供水正常，群众生活未受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