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最大稀土生产商押注10亿美元，能否挑战中国主导地位？

导语：美国国防部承诺将投资数亿美元。
五角大楼的新一轮投资以及与苹果公司（Apple）达成的协议正在加速推动MP材料公司（MP Materials）的目标，但其曾经面临的阻碍——以及目前依然存在的挑战——突显了在美国重振这一行业的艰巨性。
MP Materials位于沃思堡的稀土磁性材料工厂。《华尔街日报》·TREVOR PAULHUS

沃斯堡（Fort Worth）——在这座德克萨斯州城市的一个工业场地上，工人们身穿从头到脚的防护装备，用巨大的勺子从一个温度高达1800华氏度的熔化金属池中舀取金属。他们正在生产一种美国近几十年几乎没有大规模商业化生产过的材料：稀土金属。 这座工厂是MP材料公司（MP Materials）押下高风险十亿美元赌注的最直观标志，这项赌注旨在证明一家美国企业能够挑战中国在金属领域及其相关磁体上的主导地位。这些磁体应用广泛，从汽车、智能手机，到导弹系统，无所不在。 近年来，中国利用其对全球90%稀土永磁体的垄断地位，切断了西方企业的供应渠道。这一举措不仅令福特（Ford）和特斯拉（Tesla）等工业巨头感到震动，还迫使美国重新坐上贸易谈判的桌子。 MP公司已在新基础设施和设备上投资逾10亿美元。该公司在加利福尼亚州运营的一座矿山已成为西半球最大的稀土矿产来源。如今，随着其位于德克萨斯州的设施不断扩张以及来自五角大楼的新一轮投资，该公司正全力以赴完善供应链，以便能够将大量矿产转化为高品质磁体。 周二，该公司宣布达成一项价值5亿美元的协议，将向苹果公司（Apple）供应由回收材料制成的稀土磁体，预计将于2027年开始交付。 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已签订协议，计划在今年晚些时候开始接收产品。上周，美国国防部承诺将投资数亿美元入股MP公司（MP Materials），成为其最大股东。这笔交易将使MP公司能够将计划中的磁体产量从原来的1,000公吨提升至10,000公吨。截至目前，这家新工厂的名称暂为“10x”。 白宫发言人表示，这项协议“标志着重建美国国内稀土产业的重要一步。” 该公司股票在公告当天大涨约50%，今年以来股价已实现三倍增长。一些竞争对手的股价也有所上涨。 稀土磁体被广泛应用于从手机、汽车到核潜艇等各种设备的驱动中。而几乎所有的稀土磁体都产自中国。图片：Trevor Paulhus for WSJ

经过多年来特朗普总统和拜登总统（Donald Trump 和 Joe Biden）政府的私人及政府投资，磁体制造商正在美国各地扩展业务，力图建立一个能够独立于中国满足激增需求的工业基础。 大幅减少美国对中国稀土磁体的依赖将既不容易，也不便宜。但一些专家认为，从理论上来说，如果当前的一系列项目能够顺利推进，这一目标有可能在三到五年内实现。 位于北卡罗来纳州达勒姆市的磁体制造商瓦肯元件公司（Vulcan Elements），由一名前海军军官创立，计划从明年开始为军方提供供应。位于德克萨斯州圣马科斯的诺维恩公司（Noveon）已签署协议，将向全球最大的电机制造商之一、日本的尼得科公司（Nidec）供应美国制造的稀土磁体。德国磁体专业企业VAC预计将在今年晚些时候开始运营其位于南卡罗来纳州萨姆特附近的大型工厂，该工厂由五角大楼资助建设。 预计这些项目的综合产能将在年底前达到数千公吨磁体的生产规模，相当于目前美国进口量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随着我们开始在美国及其他地区建立永磁体制造设施，中国正在逐渐失去这一筹码，”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关键矿产安全项目主任格蕾丝琳·巴斯卡兰（Gracelin Baskaran）表示。 MP公司正利用其沃思堡工厂，准备以商业规模生产磁铁。《华尔街日报》·特雷弗·保尔胡斯

她补充说道，MP（MP公司）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解决当今美国最重要的国家安全和经济安全挑战之一”。 该公司在这一过程中所经历的旅程，突显出美国生产商在努力重振行业时所面临的重重障碍。 中国的主导地位

中国仍然掌握着大部分稀土牌局。中国拥有世界上最优质的一些稀土矿山，同时也具备廉价的加工化学品、庞大的技术培训劳动大军，以及处理有毒稀土矿开采废料的能力和意愿。 西方生产商长期以来一直抱怨中国利用其在稀土领域的主导地位来阻止竞争对手的崛起，有时通过向市场大量供应产品，有时则通过采取限制性的出口政策。北京禁止关键稀土技术的出口，并正在建立一份中国稀土领域科学家的名单，以确保他们不会在海外分享相关知识。 对于某些公司来说，寻找另一个来源已变得至关重要。

今年4月，中国开始要求稀土永磁买家提交详尽的出口申请，以证明其没有军事用途。这些申请的审核进程缓慢，导致福特汽车（Ford）一家生产SUV的工厂被迫暂时停产，并引发整个行业的恐慌。据一位熟悉相关交易的贸易人士透露，一家汽车供应商为一些通常售价不到0.4美元（约3元人民币）的小型磁铁支付了超过15美元（约109元人民币）一件的高价。

“我们无法在没有中国的情况下获得任何高性能磁体，”福特首席执行官吉姆·法利（Jim Farley）在六月底的一场活动中表示。

尽管美中贸易谈判曾达成两次旨在缓解局势的暂时协议，以期恢复稀土磁体的稳定供应，但来自中国的出口量依然低于预期，尤其是对国防供应商的出口更为显著。

一些美国公司表示愿意为供应链安全支付溢价，而可能确实别无选择。MP（MP Materials）及其他新兴供应商并未披露其磁体的具体价格，但行业内部人士表示，其生产成本很可能至少比中国高出50%。 在五角大楼注入新资金后，MP公司表示，将把原计划的磁铁产量提高至之前的10倍。《华尔街日报》·特雷弗·波尔赫斯 难得的机会

美国拥有丰富的稀土矿藏，这些稀土包括钕（neodymium）和钐（samarium）在内的17种鲜为人知的矿物。这些金属制成的磁体具有极高的强度，可以吸引重量是其自身数百倍的物体。然而，开采和加工这些稀土矿物的工艺复杂且成本高昂。美国原本繁荣的稀土行业在上世纪90年代和2000年代逐步崩溃，原因是无法与中国的竞争相抗衡。 一些公司曾尝试在不同阶段重振这一产业，并进入磁材制造领域。然而，大多数都以失败告终，给投资者带来了巨额损失。行业内的一些人得出结论，认为如果没有政府的支持，想要击败中国的价格优势是非常困难的。 MP公司的联合创始人詹姆斯·利廷斯基（James Litinsky）和迈克尔·罗森塔尔（Michael Rosenthal）几乎是意外地进入这个行业的。 自20世纪中叶以来，稀土矿一直被开采于加利福尼亚莫哈韦沙漠的帕斯山（Mountain Pass）。这个富矿床曾在数十年间主导了全球稀土生产。 2015年，由于中国稀土出口激增导致价格暴跌，之前运营该矿山的莫利科公司（Molycorp）宣告破产。利廷斯基（Litinsky）和罗森塔尔（Rosenthal）是从小认识的朋友，他们都有金融背景，当时投资了莫利科公司的债券，试图从中获利。然而，很少有人对接手这座矿山感兴趣，这让两人担心这一关键的战略资产可能会被废弃。2017年，他们成功控制了帕斯山矿（Mountain Pass）。 “曾经有人认为这个问题是无法解决的。”稀土公司MP（MP Materials）的首席执行官利廷斯基（Litinsky）说道。 莫哈韦沙漠中的帕斯山是西半球最大的稀土矿源。但在2017年，几乎没人想要这座矿山。《华尔街日报》·布里奇特·贝内特

他在年轻时就已经致富了。28岁时，他创立了一家位于芝加哥的成功对冲基金，但他当时正在寻找新的挑战。“我当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MP需要迅速筹措资金，但利廷斯基（Litinsky）和罗森塔尔（Rosenthal）遇到了一大瓶颈。矿石开采出来后，需要经过一个复杂的工艺流程，将稀土从岩石中分离出来，并进一步提纯成单一矿物。而在中国以外，几乎没有人能够以可承受的成本完成这一过程。 招聘工作十分困难；矿场位于一个偏远地区，当时只有八名工人以及大量的野驴。这片矿场现址附近，如今立着一块广告牌，上面画着一个戴牛仔帽的外星人，宣传当地的牛肉干。 “我们没有资金，只有八个人，矿场已经破产，所有人都说美国不可能生产稀土，”公司运营主管罗森塔尔（Rosenthal）表示，“我们不可能去找一位工程师说‘愿意离开力拓（Rio Tinto）来加入我们吗？’” 一家名为MP的公司与一家中国稀土公司盛和资源（Shenghe Resources）达成了一项协议，由盛和资源提供前期融资，作为回报获得MP公司的一小部分股权。随后，盛和资源将MP公司生产的矿石出售给中国的买家，这些买家对矿石进行精炼并制造成磁体。 随着MP公司（MP Materials）站稳脚跟，它利用从合作协议中获得的资金开始建设自身的加工业务。五角大楼也加入了支持的行列，陆续提供了总计约1亿美元的补助金。 在帕斯山矿场，MP负责从开采矿物到精炼矿物的所有流程。这一过程相当复杂。《华尔街日报》·布里奇特·贝内特 学习曲线陡峭

尽管MP公司（MP Materials）的初级加工操作已经将稀土元素从矿石中分离出来，但公司仍需要将单一元素分离出来，而这些元素在化学性质上几乎完全相同。罗斯瑟纳尔（Rosenthal）将这一挑战比作设计一种化学过程，先从各色M&M巧克力豆中挑选出蓝色的M&M，然后再从这些糖果中提取出可可成分。 MP公司在加利福尼亚州建造了一座工厂，工厂内配备了大量巨型罐体，被称为沉降混合器。这些设备能够逐步提炼出用于制造磁体的最有价值的稀土元素。 到2023年，这家公司是美国唯一一家能够实现稀土商业化分离的企业，这使其能够绕过中国的精炼商，直接向美国、日本和韩国的买家销售产品。 目前，公司正在扩展业务，以分离出另一类稀土元素——具有战略重要性的重稀土元素。MP材料公司（MP Materials）一直在其矿山内囤积这些稀土资源。 尽管取得了进展，公司仍然难以保持持续盈利。 自2022年起，中国稀土出现供应过剩，导致全球价格大幅下跌。这是中国在关键矿产领域（包括镍、锂和钴）持续过度生产的典型表现，此举已迫使全球范围内的西方矿企退出市场。随着价格不断下滑，投资者逐渐失去耐心，MP材料公司（MP Materials）的股票价格暴跌，仅剩此前高点的五分之一。 “我可不想押注在那些注定失败的马身上，”CNBC分析师吉姆·克莱默（Jim Cramer）去年表示。

弄清楚如何分离稀土颇具挑战性。现在，MP计划尝试另一类矿物：重稀土，公司已在矿场储备了这种矿物。《华尔街日报》·布里奇特·本内特

利廷斯基（Litinsky）认为，公司在战略上的重要性最终会转化为财务上的回报。然而，公司仍需要学习如何真正制造磁体，而不仅仅是加工矿石并将矿物发送给其他企业。首先，他们需要找到能够帮助他们的人。

磁通量

由于稀土磁体在美国几乎已经不再生产，许多拥有相关商业经验的人现在都已步入60多岁或70多岁的年龄。MP公司(MP Materials)在全球范围内寻找技术人才，最终招募到一位曾在欧洲一家磁体工厂拥有经验的高管，以及其他几位曾在中国以外的磁性材料公司拥有背景的专家。 为领导该项目，公司聘请了艾伦·伦德（Alan Lund），一位从事高性能金属合金研发的冶金学家，并曾运营过一家相关企业。 伦德（Lund）决心找到一家能够承诺签订长期销售合同的核心客户。最终，这家客户是通用汽车（GM）。在经历了疫情引发的供应链冲击后，通用汽车对其供应链中的漏洞进行了深入分析，并希望拥有更多的选择。 下一个难题是为位于沃斯堡的工厂寻找生产设备。MP公司（MP Materials）不愿意从中国采购设备，因为中国是磁体制造设备的主要生产国，但公司担心北京可能会阻止设备的交付。因此，他们不得不在北美和欧洲寻找喷射磨机和高温炉等工具的供应商。 在沃思堡工厂，熔融金属的温度高达1800华氏度，这就要求工人从头到脚穿戴银色防护装备。《华尔街日报》·特雷弗·波尔赫斯。

这些设备价格更昂贵，有时需要将近两年的交付周期。然而，磁材公司（MP）的决策在2023年显得颇具远见，因为中国开始将出口管制扩大至磁体生产设备。 MP还必须掌握复杂且专业的工程技术，以生产顶级质量的磁体，其中包括晶界扩散（Grain Boundary Diffusion）。这一工艺通常被简称为GBD，是一种将最昂贵的材料以更具针对性的方式应用于磁体的技术，从而显著降低成本。 中国擅长这一点，而其他国家很少能做到。 早在位于沃斯堡（Fort Worth）的设施开建之前，MP公司便召集了一支专业团队，在一处被称为“车库”（the Garage）的小型工业空间内进行研发，该空间有时也被称为“山猫”（Bobcat）。团队潜心研读科学文献，致力于破解磁体技术的核心难题。经过数年的研究与测试，公司探索出多种配方方案，最终成功开发出一种采用重稀土元素的特殊成分，并结合了晶界扩散技术（GBD）以及一套定制化工艺，为磁体提供了稳定一致的涂层效果。 如今，这家公司正全力准备大规模商业化生产磁体。在其位于沃斯堡（Fort Worth）的工厂正门入口处，可以看到一个由红、白、蓝三色安全帽组成的巨大美国国旗。经过压制的稀土粉末被放置在耐热架上，然后送入高温炉中进行加工。 其成为能够与中国抗衡的国家级稀土“冠军”的目标在上周获得了强劲推动力。 公司依赖非中国供应商提供设备，这延长了交货周期并增加了成本。图片：Trevor Paulhus for WSJ

根据周四与五角大楼达成的协议，位于德克萨斯州的工厂磁体生产能力将增加三倍，同时MP公司（MP Materials）还将建设一座更大型的第二工厂。为了防止价格波动，政府将为MP公司的稀土矿设定价格下限，并保证购买其生产的磁体，这使得该公司有信心继续推进相关项目。由于国防部可能仅需要部分磁体，其余产能可以出售给如汽车制造商或科技公司等商业客户。 为了为苹果公司生产磁体，MP材料公司计划在其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的矿山建立一条商业规模的回收生产线。该公司表示，这项协议表明，私营企业与美国国防部一样，希望将稀土磁体的生产能力恢复到美国国内。 “稀土材料是制造先进技术的关键，此次合作伙伴关系将有助于在美国加强这些重要材料的供应链，”苹果公司首席执行官蒂姆·库克（Tim Cook）表示。苹果公司称，两家公司将共同开发新型磁体材料和创新加工技术，以提升磁体性能。 但挑战依然存在。随着MP材料公司（MP Materials）扩大磁材生产规模，其对重稀土的需求将超过其加州矿山的开采能力。而这绝非易事，因为中国以外的重稀土生产商屈指可数。此外，建设和运营一座大型新设施也可能带来额外的难题。 一些西方竞争者表示，政府决定对一家企业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投资，可能会将有前景的初创公司挤出市场，从而在长期内损害美国的竞争力。 “一家稀土企业的高管表示：‘这是政府在挑选赢家和输家，而且他们似乎在某家公司上押下了大注。’” 利廷斯基（Litinsky）表示，一个稳健的稀土加工商（MP）对整个行业都有益。他说道：“未来会有很多增长机遇。”（WSJ） #稀土 #美国 #中国稀土 #MP材料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