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名将今又见：访朱然家族墓地｜访古

图文｜翟德芳

在高蒙河兄提供给我的长三角地区考古博物馆的清单上，马鞍山附近除了凌家滩外，还有繁昌宫瓷窑址和朱然家族墓地博物馆，我自己还打算去池州华龙洞，看一看那里的旧石器时代人类遗迹。但我在路上搜索发现，繁昌宫博物馆不接待游客，搞得我连华龙洞也不敢贸然前去，这样在马鞍山我可以去的地方就只有朱然家族墓地博物馆了。

关于朱然，我是知道一点的。他是东吴将领，不过在群星璀璨的三国人物中，朱然的知名度并不高，而且由于其追随吕蒙、擒杀关羽的缘故，在后世演义小说中，他的形象也不太正面，《三国演义》甚至虚构他在夷陵之战中被赵云刺死。由于我对三国时代之后的考古发现关心不够，还真不知道朱然家族墓地的发现和发掘经过，也不知道有什么惊世发现，这次已经来到马鞍山，当然一定要到现场去学习一番。

01

朱然其人及其家族

朱然（182—249）是三国时期吴国名将，本姓施，名施然，字义封，丹阳故鄣（今浙江安吉）人。他本是毗陵侯朱治姐姐的儿子，生父名施崇，早年被朱治收为养子，在读书期间和孙权相交甚笃。孙权掌权后，朱然历任余姚长、山阴令、临川太守，加折冲校尉，曾率军平定山贼。建安二十二年（217），曹操出兵攻吴，朱然被拜为偏将军。战后，孙权欲以周泰为濡须督，朱然、徐盛等将领心中不服。孙权特地大会诸将，命周泰解衣，孙权手指其伤疤，问受伤缘由，周泰一一回忆作答，于是朱然、徐盛等人心服。这个场景见于《三国演义》。

朱然后来随吕蒙擒杀关羽，以功迁昭武将军，封西安乡侯。吕蒙死后，朱然代替吕蒙镇守江陵。黄武元年（222），刘备攻吴，朱然与陆逊率军抗击刘备，朱然攻破刘备前锋，又截断刘备后路，刘备于是退还白帝，朱然以功拜征北将军，封永安侯。吴蜀之战后，魏国趁机攻吴，进攻江陵，朱然坚守不出，曹真、夏侯尚、张郃等魏将围攻江陵六月之久，不能攻取，朱然从此“名震敌国”。之后，朱然先后攻打魏国的江夏和樊城，但都未成功。

 朱然墓出土木刺

黄龙元年（229），孙权称帝，拜朱然为车骑将军、右护军，领兖州牧。赤乌九年（246），朱然再次征魏，取得胜利，孙权拜其为左大司马、右军师。赤乌十二年，朱然病重，孙权为之少食不眠，所派为朱然送药物和食物的使者相望于道。这年三月，朱然病逝，年六十八。孙权为其素服举哀，命其子施绩嗣位。

 朱然墓发掘现场

朱然家族成员有：养父朱治，本为朱然之舅，为东吴孙家三代元勋。生父施崇。生母朱氏，为朱治之姊。朱才，朱然二弟，继承朱治之爵，官至偏将军。朱纪，朱然三弟，娶了孙策之女，官至校尉。朱绩，朱然之子，后改回施姓，为东吴的重要将领，官至大将军、都护督。1996年9月，在朱然墓西南30多米处，考古人员又发现4座砖室墓，为朱然家族墓，推测可能就是朱然养父朱治以及朱才、朱纪等人之墓。

 朱然墓出土的木屐

国家文物局颁布的195个禁止出国（境）文物中，有三件是和朱然直接相关的，木屐就是其中之一。木屐于汉代、魏晋时代盛行于中国。比如登山之际，李白为了追慕东晋大文学家谢安，便穿着谢公屐登山，谢公屐说的就是此种质地坚硬的木屐。在三国孙吴漆木屐没有出土以前，一般认为漆木屐是日本人最早发明的，此物的发现向世人展现了1700年前中国木屐的实物，也证明了中国2世纪前后就已创造了发达的漆工艺。

02

墓葬特点

朱然家族墓地其实主要是朱然墓。朱然墓的发现也是出于偶然。1984年6月，当地扩建仓库时，发现水泥地面下有一座古墓，上报省文物主管部门后，马鞍山市文物考古人员组成联合发掘队，对该墓进行了清理发掘。

 原地建博物馆保存的朱然墓

此墓是一座有前后两室的大型东吴墓，其结构由封土、墓道、墓坑、砖砌墓室组成。墓上原有封土堆，封土经过夯实。墓道在墓坑南边，总长9.1米，填土经过夯打。墓坑略呈长方形，南北长9.5米，东西宽3.6米，深3.6米。墓坑内有砖砌墓室。砖室长8.6米，宽3.5米，自南而北分别为甬道、前室、过道、后室。甬道上有半圆形的拱顶和挡土墙，下砌封门砖。前室平面近方形，有“四隅券进式”穹隆顶，北部两侧各砌祭台，内放一具黑漆木棺，长2.92米、宽0.66米、高0.96米。后室平面长方形，顶为双层拱形，顶上两侧各有4个支撑砖垛，北部建有挡土墙，室内也有黑漆木棺一具，形制较大，编为1号棺。出土时向左翻倒，应是盗墓者所为。棺长2.93米，宽0.92米，高0.73米，棺、盖之间有凸榫凹槽，棺内外贴麻布，涂漆腻，外用黑漆，里用朱漆，保存完整，显示出三国时的木作技术。推测此棺应为朱然之棺。

 朱然墓出土的铜水注

建筑墓室的砖是一种文字砖，长40厘米、宽20厘米、厚5.5厘米，一侧模印工整圆润的篆书吉语“富且贵，至万世”或“富且贵”文字，显示墓主地位高贵。

 朱然墓出土贵族生活图漆盘

这件漆盘是朱然墓出土的第二件禁止出境文物，完美地表现了三国时代吴地漆器彩绘的高超工艺水准。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漆器在生活中占有一定的位置，并在上层社会中流行，这件作为陪葬品的贵族生活图漆盘就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饮食器，其为木胎制成，色彩为黑红二色，盘内绘十二人，分为三层。上层为宴兵图，画面五人，其中四人跪坐宴饮。中部五人，一人对镜梳妆，二人对弈、二人驯鹰一小童侍立于旁中间画对弈图，两男子分坐两边，中间置一棋盘，前有矮足圆盘，上置食物。下层似为出游图，画面两人，一人骑马，一人跟于马后，前后有山岳。工匠用笔简练，以流畅的线条描绘出贵族生活的闲适惬意。盘中用色讲究，层次清楚，

03

随葬品与文物价值

朱然墓虽早年被盗扰，仍出土140多件随葬器物，包括漆木器、瓷器、陶器、铜器等。还出土西汉、新莽、东汉、三国吴蜀的钱币6000多枚。

 朱然墓出土的锥刻戗金漆盒盖

漆木器遗物计约80件，品种较多，有案、盘、羽觞、槅、盒、樽、奁、匕、勺、凭几、屐、扇、梳、刺、谒等，多数为木胎，多有精美的彩绘图案。两件极其珍贵的犀皮黄口羽觞（耳环），为云斑犀皮胎，椭圆口，在杯耳及口沿处镶鎏金铜扣，表面绘有云气花纹，旋转成涡形，用红、黑、黄三色彩绘。它的出土，比最早记载犀皮漆器的唐代文献早了600多年。

 朱然墓出土的犀皮黄口羽觞

在古代，耳杯也被叫作“羽觞”，在东晋永和九年(353)的兰亭雅集中，王羲之、谢安等六朝风雅的顶级代表在赋诗时所采用的工具，便是这小小的羽觞。把羽觞放在流动着的弯曲水道中，大家各自席坐于水畔，载着酒的羽觞飘到了谁的跟前，就由谁来作诗一首，这就是所谓“曲水流觞”了。朱然墓出土的吴皮胎犀皮漆鎏金铜扣耳杯，现藏于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是第三件禁止对外出境文物，也是迄今所发现的最早的犀皮漆器实物。过去依据晚唐人赵璘最早讲到犀皮而认为犀皮可能始于唐代，朱然墓中此对犀皮耳杯的发现，比已知最早的有关文献记载要早六百多年。

朱然墓出土的瓷器有33件，均为青瓷，有碗、盘、盏、罐、熏、灯、匀等。卣形壶制作典雅、形体规整，通体印饰联珠、菱形回纹、釉色蟹青，结体牢固，是越窑系青瓷中的精品。盘、壶类为豆青釉，为当地产品。

 朱然墓出土的釉陶钱文罐

 朱然墓出土的青瓷灯

朱然墓出土的14枚木刺和3枚木谒十分重要。刺和谒是写有主人身份与姓名的竹木简牍，类似于现在的名片。谒稍宽，在西汉已经广泛使用，刺则开始流行于东汉至三国。谒使用场合较为正式，刺使用场合相对随意一些。考古发现中，在墓中放置木制名刺，是东吴时期流行的陪葬习俗，木谒则是朱然墓首次发现。

 朱然墓出土的木谒

朱然墓出土的木刺长24.8厘米，宽3.4厘米，正面直行墨书“弟子朱然再拜 问起居 字义封”“丹杨朱然再拜 问起居 故鄣字义封”等字样，字体隶中带楷；木谒长24.8厘米，宽9.8厘米，正面顶端中央墨书“谒”字，右起直行墨书“持节右军师左大司马当阳侯丹杨朱然再拜”字样，这些信息都与史书记载朱然的籍贯、官职契合，是判定朱然墓的直接根据。

 朱然墓出土的“宫闱宴乐图”漆案及图案放大

最有意思的是墓中出土的一件“宫闱宴乐图”漆案。案为长方形，长82厘米，宽56.5厘米。木胎，边缘高起，镶鎏金铜叶，下有四矮蹄足。案面中部彩绘皇帝宴请诸侯王及其夫人、观赏百戏的场景，共绘制人物55位，部分人物旁附有榜题。画面自上而下分为四层，布局考究，层次丰富，气氛热闹，叙事性明显。漆案背后的“官”字铭文和漆案之上的彩绘人物都表明此案的使用者应是一个帝王。画面内容描写的是汉成帝刘骜与赵飞燕姐妹、许皇后的宫闱往事，突出要表现的是宴乐中的“失礼”与“失序”，最明显的，是皇帝与皇后不坐在一起，皇帝在上左拥右抱，皇后在下、甚至被宗室调戏。以前朝帝王故事规劝当世之君是史上常例，此图的劝谏主题十分明确，且以汉成帝入画，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文化、艺术价值。

 朱然墓出土的铜镜

三国时期盛行薄葬，朱然自己一生不喜华彩、生活简素，其墓葬却规制奢华，甚至用上了“富贵万世”的定制铭文砖。这大概同他与孙权关系密切、而当时东吴老臣凋零有关。孙权对朱然之死至为感恸，所以为其高规格入葬，这件漆案可能本是孙权自己所用，因朱然去世而送给朱然，入葬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