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包围城市”，车企抢滩下沉市场？

近日，工信部等五部门联合发布《关于开展2025年新能源汽车下乡活动的通知》，标志着这场持续五年的政策行动迎来力度空前的升级。

作为自2020年启动以来规模最大、覆盖最广的一轮下乡活动，此次政策不仅将车型目录扩展至124款，更首次纳入特斯拉等国际品牌，比亚迪、蔚来、理想等33家车企集体参战。工信部装备工业一司负责人明确指出，活动核心目标直指“补齐乡村地区新能源汽车消费使用短板”与“构建绿色低碳、智能安全的乡村居民出行体系”，这被视为中国推动乡村振兴与碳中和目标协同的重要战略举措。

政策加码的深层逻辑，源于对乡村市场巨大潜力的精准研判。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预测数据显示，到2030年，中国农村地区汽车千人保有量有望达到160辆，总保有量突破7000万辆，市场规模或将突破5000亿元。

这场由政策引导与市场需求共同驱动的绿色变革，正在重塑中国乡村的出行生态。

今年的“新能源下乡”有何改变？

回溯政策演进脉络，中国汽车下乡战略经历了从燃油车时代到新能源时代的转型。2009年首推的汽车下乡政策以燃油车补贴为主，有效拉动了农村汽车消费。

而2020年启动的新能源汽车下乡则呈现本质性差异——其战略重心已从单纯刺激消费，转向推动产业升级与能源结构转型。五年来，活动覆盖车型从最初的60款稳步扩容至124款，参与主体由传统车企扩展至特斯拉、蔚来等新能源品牌，车型结构更实现从"低价低质"向"中高端主力"的跨越式升级。

图片来源：特斯拉

本轮政策扩容呈现三大显著特征：

一是参与主体多元化程度空前。除一汽、上汽、东风等传统车企持续深耕外，特斯拉、极氪、阿维塔等新能源品牌首次加入。特斯拉相关人士表示，这是特斯拉首次入选新能源汽车下乡车型目录。考虑到下沉市场用户对购买特斯拉的需求，公司响应国家政策，为消费者提供尽可能的购车和用车便利。

二是车型供给实现量质齐升。与2020年-2024年的60款、52款、70款、69款、99款新能源汽车下乡车型数量相比，今年参与新能源汽车下乡的车型数量最多，为124款。

从价格来看，价格带明显上移——10万元以上车型占比67%，15万元以上车型达42款，占三分之一，蔚来、理想等新势力车型普遍具备500公里以上续航及L2级辅助驾驶功能。比如，阿维塔12、深蓝G318、小鹏G9、极氪001、特斯拉Model Y等售价在20万元以上的车型也出现在《目录》中。

三是产品矩阵日趋完善。吉利、奇瑞、比亚迪等构建起从A00级微型车到C级豪华车的全价格带覆盖体系，满足多样化消费需求。

值得关注的是，此次车型结构升级折射出供给端对乡村消费潜力的深度认可。早期下乡车型多聚焦短续航、低配置产品，而2025年目录中，中高端车型已成为主力。

有专家指出，当前下乡车型续驶里程普遍提升至300-500公里区间，15万元以下主流价位段产品性能显著提升，这既体现车企对下沉市场消费升级的积极响应，也预示着乡村新能源汽车市场，正从"政策驱动"向"市场驱动"加速转变。随着国际品牌与本土新势力的竞相入局，这场绿色出行革命将在乡村激发出更具想象力的市场活力。

下沉蓝海与竞争加剧的双重推力

当前，新能源汽车产业正经历着由政策引导，与市场内生动力共同驱动的战略转型，乡村市场作为新兴增量空间已成为行业发展的关键变量。

这一趋势的形成源于供需两端的深度契合：从需求侧看，我国农村地区庞大的人口基数，与刚性出行需求构成潜在消费基础，而消费升级趋势正加速释放被抑制的购车需求。

盖世汽车研究院统计显示，各线级城市在消费需求、能源结构选择上呈现显著差异。新能源渗透率从一线至五线城市呈梯度递减，一线城市以 46.5% 领跑，新一线、二线城市分别达 45.2%、40.6%，三线至五线城市依次递减至 38.3%、31.6%、27.2%，反映出新能源市场在高线城市的成熟度更高，而低线市场仍有较大开拓空间。

而北方工业大学汽车产业创新研究中心主任纪雪洪预测，基于农村市场基数较低、增长进入快速滚动期的判断，预计2025年新能源汽车下乡带动的销量有望突破400万辆。

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预测，到2030年农村汽车千人保有量将突破160辆，总保有量超7000万辆，对应5000亿元级市场规模，这种结构性机遇正促使车企战略重心加速下移。未来，随着政策的推动以及消费者认知度的提高，三、四线城市以及农村市场的新能源汽车将迎来快速发展，成为车企竞争的“新蓝海”。

除了业内对下沉市场的发展前景普遍看好以外，市场潜力的兑现也已得到销量数据的验证。2020至2023年间，新能源汽车下乡活动分别贡献39.7万、106.79万、265.98万、320.87万辆增量，其中2021-2023年同比增速分别达169.2%、87%、123%，形成强劲的增长引擎。

值得关注的是，县域市场销量占比从2020年的25%攀升至2024年的33.8%，乘联会秘书长崔东树预判小型城市和县乡市场新能源汽车销量占比将进一步提升至45％以上，释放百万级增量空间。这种增长态势与消费认知提升形成良性互动，农村居民对新能源汽车的接受度已从2020年的60%跃升至2024年的80%，认知壁垒的突破为市场扩容奠定基础。

面对一二线城市增速放缓的现状，车企正展开新一轮渠道下沉竞赛。理想汽车2025年启动的"百城繁星计划"直指三线以下城市，蔚来通过"换电县县通"补能网络破解基建短板，比亚迪则依托全价格带产品矩阵实现深度渗透。

小鹏汽车董事长何小鹏就曾表示，在提高一二线城市销售网络的效率的同时，小鹏还将在三四线城市引入更多经销商，以支撑小鹏未来几年在15万-35万主销价位段的产品布局和销量目标。

图片来源：小鹏汽车

这种战略转向的深层逻辑在于，乡村市场不仅是销量增长极，更是品牌格局重塑的关键战场。谁能率先构建覆盖销售、服务、补能的全链路网络，谁就能在低线城市建立竞争壁垒。数据显示，2023年农村居民家庭百户汽车拥有量较2020年增长53.8%，这种从试水到重仓的转变，实质是车企对市场梯度转移的前瞻布局。

不过，政策引导与市场需求的共振效应持续强化。新能源汽车下乡活动，有效衔接了新型城镇化进程中的消费升级需求，既推动充电基础设施向县域延伸，也倒逼车企开发适配乡村场景的产品。

这种双重驱动机制，不仅将加速新能源汽车产业规模扩张，更可能催生新的竞争范式——在广阔的县域市场，服务网络的密度与响应速度，或将取代单纯的产品参数比拼，成为制胜关键。

需补齐乡村消费使用短板

当前，新能源汽车在乡村市场的推广正面临多重结构性矛盾。尽管政策扶持与市场需求的双重驱动，为产业发展注入动力，但补能体系薄弱、服务网络缺失、消费认知滞后及金融配套不足等瓶颈，仍制约着乡村新能源汽车的规模化普及。

这一现状既反映了基础设施布局与乡村空间特性之间的错配，也暴露出产业生态构建与下沉市场需求之间的断层。

充电基础设施的城乡差距已成为最突出的掣肘。数据显示，当前乡村地区充电桩覆盖率不足5%，三线以下城市纯电动汽车用户的补能体验满意度较一二线城市低10个百分点。

这种差距源于多重现实困境：乡村居民点分散的居住特征与复杂地形抬高了建站成本，低使用率导致设施利用率难以达到经济阈值，部分农村电网承载能力不足制约扩容空间，而分散布局又带来高昂的运维成本。这种矛盾在规模化推广后可能进一步激化——当新能源汽车保有量突破临界点，既有电网架构将面临严峻考验，形成“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发展悖论。

蔚来董事长李斌此前就表示，下沉市场的补能体系建设是个很大的课题。“一方面，我们要加大充换电网络的覆盖，因为现在蔚来大部分的车还是在一线城市和二线城市卖出去的，在三四线城市，不管是从知名度还是基础设施网络上都是一个劣势，还需要补强短板。”

图片来源：蔚来

服务网络的短板同样不容忽视。乡村地区专业维修站点稀缺，服务半径普遍超过50公里，导致故障响应时间大幅延长。

新能源汽车特有的电池维护需求与乡村道路实际工况形成新矛盾：底盘较低的车型更易因非铺装路面受损，而维修成本却较传统燃油车高出不少。

尽管政策倡导金融、保险、维保服务协同下沉，但市场化运维机制的缺失仍制约着服务网络的可持续性。第三方维保企业参与度不足、政府购买服务机制尚待完善等问题，使得售后服务长期处于混乱状态。

消费端的认知鸿沟与支付能力错配进一步加剧推广难度。中国电动汽车百人会调研显示，下沉市场用户“性价比”特质明显，增换购是其主要购车形式，尤其换购需求更大。下沉市场用户受汽车政策影响程度大于一二线城市用户，尤其以无车用户受到政策优惠刺激最强。

这种消费特征与当前市场供给形成错位：即便中高端车型占比提升，但符合乡村使用场景的经济型产品仍显不足，金融方案创新也未能充分契合农户收入周期特性。如何设计低门槛、长周期、灵活还款的金融产品，成为撬动乡村市场的关键支点。

面对系统性挑战，政策端已启动多维破局路径。

通过县域充换电设施补短板试点与“车路云一体化”试点的协同推进，75个试点县的建设规模较2024年增长12%，初步形成充电网络与新能源汽车推广的良性互动。

技术层面，“光储充一体化”模式在乡村场景加速落地，通过车网互动技术实现新能源汽车与电网的灵活交互，既缓解电网压力，又创造绿电交易、储能收益等增量价值。

企业端，蔚来“换电县县通”与理想“百城繁星计划”等战略，正推动补能网络向低线城市延伸，试图破解“建而不管”的运维难题。

整体来看，要真正激活乡村新能源汽车市场，需构建“基础设施-服务生态-消费引导-金融创新”的闭环体系。

在基建层面，应探索“统建统营”模式破解分散布局困局，通过峰谷电价调节提升设施利用率；服务端需建立“中心站+流动服务车”的复合网络，降低单点运维成本；消费引导要强化场景化体验，利用县域车展、试驾活动消除认知壁垒；金融创新则需开发“车电分离”租赁、农业周期贴息等定制方案。唯有实现政策扶持与市场机制的同频共振，才能让新能源汽车真正驶入乡村发展的快车道。

结语

新能源汽车下乡的深层价值，在于重塑乡村出行生态的立体化变革。当前政策导向已突破传统购车补贴框架，形成涵盖能源网络、基础设施与服务保障的三维支撑体系：通过车辆与电网的双向互动技术，激活乡村分布式绿电资源的消纳潜能；借力充换电设施创新试点，逐步补齐县域新能源基建短板；以金融工具与维保服务协同发力，持续降低乡村用户全周期使用成本。这场变革的核心理念，是确保农村居民在共享绿色科技红利的同时，不被排除在技术普惠的受益圈之外。

正如行业观察者所指出的，下乡不是简单把车卖到农村，而是要构建覆盖全生命周期的生态体系。当政策红利与市场机制形成合力，中国乡村或将率先实现出行方式的绿色跃迁，为全球乡村振兴提供中国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