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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现场|探秘大熊猫国家公园系列3:巡护遇见“熊出没”

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媒体

2025-10-21 14:19:53

(原标题:21现场|探秘大熊猫国家公园系列3:巡护遇见“熊出没”)

21世纪经济报道特约记者 文静 甘肃文县报道

宋艳斌又进山了。

这一次,他背着米、锅碗瓢盆、野外帐篷、睡袋等重达几十斤重的物资走进了茫茫原始森林——大熊猫国家公园的核心保护区,和他一起的除了“站友”董红昱外,还有几位村里的护林员。

进山“扎荒”  图源:丹堡河保护站

这是比巡护走得更远的监测,徒步单程就有40来公里。“主要是去调查野生动物活动状况并更换红外相机电池,同时开展松材线虫病秋季普查。”10月18日,宋艳斌在帐篷外找到信号后在电话里说。

 “进山第一天,我们就看到黑熊了!”他说,“它挂在10来米远的树上,看到我们后跑了。”

宋艳斌是大熊猫国家公园白水江分局丹堡河保护站的副站长。该保护站辖区是发现野外大熊猫的“高能”地区,八十年代箭竹开花时,山沟和山坡上多只病饿大熊猫获救。如今,红外相机拍到的野外大熊猫贴满了整整一面墙。

10月18日,大熊猫国家公园甘肃管理局揭牌。大熊猫国家公园是我国首批正式设立的5个国家公园之一。最迟下月初,甘肃管理局将组织川、陕、甘三省联合巡护将拉开序幕,这也是三省联合巡护第十个周年。在川甘陕毗邻的岷山、秦岭的交界区域将出现三省巡护人员的身影。

只有亲自体验过日常巡护才知道,进山和“扎荒”意味着什么。

惊喜和危险同生。

不被打扰的相逢

“纺锤形带竹子茎叶的粪便是大熊猫的。”宋艳斌指着他采集的粪便标本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羚牛哪怕粪便有鹌鹑蛋大,也不会有竹子茎叶。

进山前,匆忙“热身”的记者怎么也想不到,巡护将发现什么?

丹堡河流域经常上演“熊出没”。在大熊猫国家公园甘肃片区功能区划图上,阴山河和阳山河将川甘两省的界山——岷山摩天岭分为无数条沟,越到核心保护区“沟”越多。丹堡河保护站辖区最高海拔4072米,最低海拔850米,辖区面积达4.4万公顷,沟深林密,垂直落差大,是大熊猫和其他野生动物的绝佳栖息地。

深沟里不远处的黑熊 图源:丹堡河保护站

不被打扰的相逢——中华斑羚  图源:丹堡河保护站

丹堡河保护站不仅是甘肃片区保护面积最大的站,还上演了一次又一次野外大熊猫保卫战。

七八十年代,这里是救治野外病饿大熊猫的主战场之一。从1984年至1986年,丹堡河蓖麻沟、邵家梁肖家沟和刁楼竹子坡,先后抢救了病饿大熊猫3只,包括幼崽“霄霄”和“菲菲”;2000年前后,严厉打击猖獗了10年的盗伐盗猎;2008年,汶川大地震波及文县,再次抢救野外大熊猫;2020年,抗洪抢险;2021年,正式被纳入大熊猫国家公园范围内。

全国大熊猫调查和甘肃省内大熊猫调查数量表 图源:大熊猫国家公园白水江分局

“我们要巡护的是一条非固定线路——楼房沟,长约5公里,海拔落差500米,道路比较崎岖。”宋副站长布置“任务”,主要是看野生动物分布和活动情况、有无疫源疫病、植被有无病虫害、天然林有无人为干扰和盗猎盗伐现象。

记者体验巡护大熊猫国家公园丹堡河流域楼房沟路线  杜武林/摄

楼房沟路线属于国家公园的一般控制区。虽没有见到野生大熊猫,但巡护人员教记者一路辨识遇到的野生动植物,疑似有黑斑狡蛛,杜鹃兰,还有开满紫色小花的笐(hàng)子梢和野棉花。这次巡护没有发现盗伐盗猎、疫源疫病和森林病虫害。

幸运的是,宋艳斌在随后的监测路上亲眼看到了黑熊。

监测路线从辖区阳山河的古道坪村到邵家梁。进山第一天,宋艳斌就听带路的护林员说有黑熊,因为下雨后泥巴路湿滑,黑熊脚印明显。

“我发现被折断的树枝很多,往前走20米后在我右边距离10多米远,一只幼年的黑熊迅速从树上爬下来,很快就消失在森林里了。”宋艳斌说,秋季黑熊要摘野果大量进食,为严寒的冬天储备能量。

宋艳斌抵达的邵家梁海拔2000米以上,位于大熊猫国家公园核心保护区。80年代,这里曾是野外大熊猫监测点,10名科研技术人员常年驻守,风餐露宿,却不间断给病饿大熊猫投喂食物,开展野生大熊猫的救护。如今这里早已被成片的缺苞箭竹取代。“大自然的修复能力很强。”他说,这次监测没有见到和拍到野外大熊猫。天气转冷,它们通常会下到海拔低一点的地方觅食。

还未成型的新鲜野外大熊猫粪便  宋艳斌/摄

“要见野外大熊猫靠运气。”宋艳斌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高海拔地区的箭竹太密,大熊猫即便距人5-6米远,你也看不到它。“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见到过它的粪便,还冒气的那种。”他语气里透着自豪。

技术不能代替人

记者一行是徒步上山,巡护人员的装备却“武装到牙齿”。越野车代替了摩托车,高倍望远镜、无人机、卫星电话、长焦镜头……要知道,多年前巡护人员手里只有一个指南针和一张地图。

记者参与的巡护小分队带齐了科技装备 杜武林/摄

以前的巡护靠人力只能进到林下,现在通过科技进步,国家林草局已建立了“空天地”一体化监测体系。

“大熊猫或鸟类在树上活动时,就可以用望远镜来监测。”巡护人员黄磊把望远镜递给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时透露,科技装备巡护时都用得上,无人机可以观察树木病变后树叶颜色的变化,辅助禁种铲毒。

红外相机成为了森林里的眼睛。在白水江,300台红外相机被安装在核心保护区,记录拍摄野生动物。在央视“秘境之眼”拍摄精彩影像点赞活动中,丹堡河保护站选送的四川羚牛影像拿了一等奖。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森林里看到,红外相机的样子就像“人脸”,上面最大的两个圆圈用于移动侦测,闪烁的红点显示有光线传感器,还有红外传感器、补光灯,最下面是摄像头。

“动物经过时,相机上的红外传感器感受到热量,自动开机拍摄或录制视频,路过后自动关机。下一个动物经过又识别开机,这样便于省电。”宋艳斌边安装边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介绍,在丹堡河保护站,红外相机还被尝试用于夜间进山要道的人类活动监测。经过几代升级后,红外相机不仅拍照,还可以拍视频。

那么,升级后的红外相机可以代替人的眼睛吗?

到楼房沟不久后,在一堆动物粪便前,董红昱蹲下来打开了文件夹,按照卫星电话显示的经纬度填写日常巡护记录。他说。表格上有“基本信息”、“干扰信息”、“林政执法”、“动物痕迹”四个大项和具体的小项,随时发现随时填。

宋艳斌解释道,手机上的“巡护通”通常在巡护时使用,但在无人区手机往往没信号,充电宝能用1-2天,所以纸质版的巡护记录很有用。

在董红昱看来,红外相机拍到的野生动物照片再清晰,都抵不过亲眼目睹。他回忆起第一次看到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四川羚牛群时说,“它们发现我们后就集体跑掉了!那奔腾的气势,我终生难忘。”

宋艳斌说,在楼房沟要不是因为天色已晚,再往里走记者可能亲眼看到羚牛。

野猪自己用竹茎铺设的巢穴 图源:丹堡河保护站

其实,动物因为好奇或是闻到人的气味,还常常把红外相机咬得稀巴烂。“我们面对的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多面大自然,这不是某一个小的技术手段能够概括全的。”知名野生动物保护专家刁鲲鹏说,人走进大自然才能发现更多奥秘和存在的问题,传统对大自然的监测方式和结果依然非常重要。

荒野求生

3天后,宋艳斌完成监测任务出山了。

因为路上遇到“熊出没”,他们迅速绕走。“周围肯定有只大黑熊,护崽时特别危险。”宋艳斌说,这趟进山还和野猪不期而遇。另一巡护队遇到了羚牛群迎面撞来,队员们撤到大树后才躲过一劫。

荒野求生,是巡护队员们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但大自然是未知的,始终暗藏危险。

野生动物在受惊、护崽、受伤或领地受侵犯时可能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这是巡护人员遇到的第一大危险。

今年6月,去古坪沟做野生动物调查的路上,带路的粱家坪村民周通不慎踩到短尾蝮毒蛇,从脚踝剧烈疼痛到头晕、口吐白沫就几分钟,随后小便失禁。刘家坪保护站巡护人员张伟对其股动脉捆扎加压,将伤口血液挤出后用随身携带的白酒消毒,口服并涂抹蛇药,清理伤口异物。但周通在昏迷状态下呕吐,情况危急。后巡护人员用简易担架将其抬回营区,经医院救治后,他才捡回了一条命。

“巡护和监测次数并不是越多越好,所以我们尽量减少对野生动物的打扰。”宋艳斌说,在森林健康的情况下,监测一季度才开展一次。

自然条件的恶劣和艰苦是第二大危险。

“我们进去不带水,因为要带的测量工具、药品和生活物资已经够重了。”宋艳斌说,只要做监测就要“扎荒”。一天走10多公里山路后,渴了就直接喝溪水,用冷水泡方便面是常事。晚上山上风大,人睡在临时支起的帐篷里依然很冷。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参与巡护楼房沟时,护林员王春贵拿着砍刀在前面开路,一是荆棘丛生,二是驱赶蛇虫。爬山、过河、路过悬崖,记者手里除了一根木棍,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宋艳斌在古坪沟线路监测时遇到了水渠垮塌。熊猫办主任何礼文在岷山大梁巡山因暴雨,在食物所剩无几的情况下才获救。

谭德军至今都忘不了同事被抬回来的情景。在全国第四次大熊猫调查时,23岁的调查队员张锐在途中遇险,长眠于这片青山。闻讯赶来的父亲失控下向儿子扇了两耳光,大喊着“你给我起来!起来!”在场无不噙泪。

违法分子的穷凶极恶是林业人员遇到的更大危险。

丹堡河保护站的乔建华早年在巡山查林时,被偷割生漆的不法分子浇了一桶生漆在身上,致使他全身溃烂、严重中毒;林业执法者易水在押解盗猎者过程中被推下山崖,重伤昏迷三天三夜;职工杨志坚在林政执法时被群殴,导致脑震荡,被迫早早病退。

从“林一代”到“林三代”

记者亲身体验了巡护,才知道很多人都是“林二代”和“林三代”。意外的是,山里这个充满危险的职业却并没有出现山外的频繁跳槽。到底什么在吸引他们?

“我爷爷是‘林一代’。虽然很辛苦,但我热爱这里。”26岁的黄磊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他大学学的是旅游管理,也去成都待了一段时间。但在腾讯上班后不久,觉得不太适应的他还是回来了。

宋艳斌在甘肃农业大学的园林专业,当过兵。“我就是本地人,从小喜欢山山水水,通过报考成功回到家乡工作,感觉很亲切。现在我已经认识了很多野生植物。”他说。

“我是喜欢大熊猫才来这里。”白水江分局信息科副科长王钧亮回忆,没想到报到时遇到舟曲特大山洪泥石流,因交通阻隔整整一个月才来到文县,至今从事大熊猫保护工作已经15年了。

谭德军驾车回丹堡河保护站的路上,不断有村民和他笑着打招呼。他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自己在这里工作了十七八年,大家都还记得他。

虽然巡护没有见到野外大熊猫,但记者发现了巡护人员放不下的情感联结。岷山、大熊猫、保护站、公安、村民……它们共同成了一个“生态群落”,在森林——这个陆地生态系统的顶层里相互合作、相互制约。其中,包括大熊猫国家公园甘肃管理局、森林公安、村民等组成的巡护和监测人员是一线的大熊猫卫士和森林卫士,也让人和大自然的和谐有了注脚。

大熊猫国家公园甘肃片区  图源:白水江分局

“你看我们那里的大山,不管经历多大的灾,春天一来又绿了。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山都在那里。”文县的一位“林二代”说,父亲常年巡护也影响了她的性格,做事坚韧不拔。

“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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